纤雨是个温和柔顺的女孩子,既不活泼,也不文静,不算外向,也不算内向,不孤僻,却也不喜欢和大家一道起哄。她宁愿自己单独去追求自己渴望的事物,理由竟是唯有独自一人时,她才不需要去配合其它人的要求,而能完全以自己喜爱的方式去享受生命。
但她依然会尽力去配合别人,就如此刻----------
「提议啊!你们大家怎么搞的,没营养的话那么多,正经话一句也没有!」班代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地怒吼。「不要老套,来点新意,我们资设系二年级的摊位到底要摆什么?」
叽哩呱啦、叽哩呱啦、叽哩呱啦……
「搞屁呀你们,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?我说新意、新意,新鲜的创意,懂不懂呀,你们这些外星来的超级大白痴!」
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……
「我咧,居然给我说这种话,那你们选我干嘛?不就是来压榨你们的!」
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……
「听你说阿妈的话,那种摊位谁会来!换一个,换一个!」
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……
「哇靠,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,我杀了你!」
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……
「我听你在干古,拿你七仔来卖吧!」班代猛翻白眼,继而眼一转,瞧向另一边。「喂,连纤雨,妳都不说话,真的一点意见都没有吗?」
纤雨略一沉吟。「樱花茶碗蒸可以吗?」
「樱花茶碗蒸?那是什么东东?」
「就是把樱花瓣腌上盐装饰在茶碗蒸上,别致又漂亮,材料不贵,樱花瓣到图书馆后面去捡就有了,作法很简单,也不需要什么特别器材用具,这个不知道合不合适?」
「啊,这个好!便宜简单又够新鲜,大家如果没有其它提议,就用这个喽?」
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……
「好,那就决定这个了。现在……谁要负责?」
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……
「我听你在哭夭!什么她提议的她负责,那其它人都在干嘛?纯吃茶吗?」
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,叽哩呱啦……
「你还敢说,你……决定了,就是你!从头到尾你话最多,结果一点建设性的提议都没有,根本是来闹场的嘛,好,那就让你闹个够!各位同学,附议的人请举手……太好了,全体附议,提案通过!」
事情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解决了,不过下课后,班代还是特地跑来嘱咐纤雨。
「连纤雨,那家伙很欠扁,妳最好把作法、需要准备的东西和数量等详细写好,免得他到时候赖到别人身上去。」
因为这样,所以她必须在空堂时先去拣选樱花瓣,因为“那家伙”是绝不可能去作这种“无聊”事;所以她必须尽其所能先做好她所能做的预备工作,因为“那家伙”现在正忙着嗡嗡嗡跟在校园里那朵最艳丽的玫瑰花后面跑,哪里有空理会这种“闲事”?
总之,“那家伙”一定会在校庆前两天才开始手忙脚乱,最后再用一个白痴都不会接受的理由把一切都推给她,既是如此,不如她现在先把能准备的先准备好,只要他一喊救命,她就可以把准备好的工作移交给他了。
所以,她又来了。
没想到要拜托任何人帮忙,空堂时,她又独自一人来到图书馆后,却意外地发现最佳风水地理位置早已被某人捷足先登了,更教人惊讶的是某人居然是在……
跳舞?!
而且他跳的还是时下最流行的街舞,那种需要高度技巧的街舞,因为个子高,韵律节奏感也都很好,他跳得还真是相当出色显眼。
特别是在这落樱纷飞的背景中,热情奔放地摆动,流畅有力的旋转,点点汗滴随着鲜艳的樱花瓣飞扬,更是别有一种沉静与兴奋、古代与现代交错的特异美感,纤雨不由一时看呆了。
直到他突然停下来,并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靠着树干砰一下滑到地上,她才想起他的身体应该不允许做这种激烈运动,连忙跑上前去蹲在他前面,一眼就注意到他的脸色白得很可怕,几乎呈现透明状了。
「段清狂,你没事吧?需要打什么针或吃什么药吗?」
段清狂吃力地睁眸看了她一眼,「Shit,我……我又忘形了……」两排浓密的睫毛无力地垂下。「我想我……我需要睡……睡一会儿。」
「睡?」纤雨左右张望了一下,随即过去把停在不远处的轮椅推过来,在轮椅背后的袋子里找到一条薄毯子,立刻把毯子盖在他身上,又注意到他的坐姿委实很不舒服,便毫不犹豫地靠着树干坐下来,拍拍自己的大腿。
「躺这儿吧,也许不是很舒服,但起码比你坐着好睡!」
段清狂看看她,再看看她的大腿,唇畔蓦然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。「不用怀疑,一定……很舒服!」他低喃着躺下去,不料才刚睡好姿势,他又垮着脸咕哝了一句:「惨了!」
两人同时望向轮椅上,段清狂真想装作没听到,但纤雨已经把叫个不停的手机拿给他了,他很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后才接过手机来,又深吸了好几口气稳下呼吸心跳,再按下通话键。
「喂……啊,大哥,是你喔……没有哇,我在医辅中心睡觉……不是啦,我说过有个骚包一直追在我屁股后面,那我被缠得实在很烦了,所以才躲到这儿来的嘛……没有,没有,我怎么敢骗你嘛……哇靠,回家睡?拜托喔,我还有课耶……不是,不是,我不是靠你,我靠我自己,行了吧?」
白眼一翻,他受不了地阖上双眸。
「喔,饶了我吧,大哥,我已经二十四岁了,不要拿我当小孩子嘛……是是是,我知道,不舒服就直接回家……有有有,我吃了,我吃了,如果你还想知道的话,我也有上厕所撇条……哈哈哈,谁叫你问一大堆有的没有的……好啦,好啦……嗯,掰掰!」
说罢,随手扔下手机,枕着她的大腿躺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,下一秒,他睡着了。见状,纤雨先细心地为他掖好毯子,再拿出小塑料袋来,开始仔细挑选飘落在他们身上,以及旁边地上的樱花瓣……
这一睡足足睡了三个多钟头之后,段清狂才醒转过来,睁眸,打了个满足的呵欠,再揉揉眼,他两眼向上望着她,漾出慵懒迷人的微笑。
「嗨。」
而纤雨的第一句话竟然是:「你二十四岁了?」
段清狂扬起轻笑声,「我休学过好几次。」说着,他慢条斯理地坐起来,挺背伸了一个大懒腰,然后并着她的肩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。
从俯视到仰望,纤雨有点惊讶。「你……好高。」
段清狂耸耸肩。「我大哥更高,不过我二哥比我矮一点,三哥跟我差不多。」
比他更高?
真难以想象。
「那你……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跳舞?」
「我想妳应该会再来,所以第一堂下课后就跑来这儿等妳,」他伸掌接着一片迎风飘落下来的花瓣。「等得太无聊了,忍不住就起来走走,走着走着脚又忍不住跳了起来,最后就……哈哈,就是这样。」
「等我?」纤雨奇怪地重复。「为什么要等我?」
扬开花瓣,轻松的神情褪去,「因为我想问妳……」严肃的眼认真地凝住她。「上星期五妳为什么那样说?难道妳得了癌症或什么绝症之类的吗?」
「绝症?」纤雨不禁失笑。「当然不是!」
「那是为什么?」
笑容蓦又消失,纤雨别开脸。
「你问这个作什么?」
「因为我想追妳。」
惊讶地回过头来,纤雨错愕地瞠视他慎重其事的表情。
「追我?你为什么要追我?」
「因为妳是我长这么大以来,第一次令我心动的女孩子。」
纤雨震了震,再次别开脸,没有问他仅只一面怎能确定,因为她自己何尝不是在那四目相交的剎那间,心神便因他而悸动不已,那种似恍惚又似激昂,既恐慌又兴奋的感觉,是那样令人紧张又喜悦,想微笑又想掉泪。
她甚至有种说不出诡异的感觉,彷佛这不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见钟情,反倒像是他们早已刻骨铭心地倾恋对方许久,分离多年后终于再度重逢,但是却已……
「太迟了。」
「为什么,妳有男朋友了吗?」
「我订婚了。」
好半晌,段清狂都不再出声,直至一阵强风袭来,他不由得一阵瑟缩,紧贴在他身傍的纤雨马上察觉到了,不假思索,立刻转过来把毯子拉上来盖紧他,不经意两眼上扬对上他沉郁的视线,四眸瞬即胶住了。
片刻后---------
「妳……爱他?」
「不,他是个陌生人。」
「咦?」
两眸下垂,她放下手,又转回去视若无睹地注视着步道对面的樱花树。
「这是个交易……」
不过第二次见面,她实在没道理告诉他这件她原不打算让任何外人知道的私事,但是她却说了,事实是那么自然地从她嘴里溜出来,彷佛他本就有权利知道她所有的事似的。
她觉得很不可思议,因为她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告诉别人的人;可是同时她也觉得这样并不是很奇怪---------这点就相当令人费解了。
「那如果妳把钱还给他,不就可以解除婚约了?」听完后,段清狂便脱口如此说。
嘴角轻轻一勾,「如果我有钱就不会和他订婚了。」纤雨低低道。
「我有啊,我可以给……呃,借妳,」一察觉到她的神情不对,他马上改口。「也不必写借据什么的,妳方便什么时候还我就什么时候还我,OK?」
纤雨犹豫了下,才说:「你为什么要借我那么大一笔钱?而且我也没理由拿你那么大一笔钱。」
段清狂眨了眨眼。「我不能算是妳的朋友吗?」
「加上这一回,我们才见过两次面。」
「是吗?可是……」眉梢眼角俱是困惑,段清狂低喃。「为什么我觉得好象已经认识妳好久好久了,彷佛几辈子前就认识妳了,我甚至可以猜到妳喜欢吃什么,不喜欢吃什么……呃,不对,妳是什么都吃,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不喜欢吃的东西……唔……真奇怪,我怎会知道呢?」
她也是啊!
纤雨硬吞下几乎冲口而出的回答。「碰巧……蒙上的吧?」
「咦?妳真的是没什么特别喜欢或不喜欢吃的东西?」段清狂惊讶地直眨巴着眼。
纤雨颔首。「如果硬要挑一样的话,我最喜欢吃……」
「水果!」段清狂脱口道。「除了榴槤。」
纤雨怔了怔。「最不喜欢吃……」
「栗子!」段清狂再次冲口而出。
纤雨顿时傻住了。「你怎么知道?」
「我怎么知道?」段清狂更是迷惑地猛搔脑袋。「我哪知道我怎么会知道!我就是……知道嘛!」
古怪的目光停留在段清狂脸上好半晌后才悄然调开,纤雨迟疑了下,低低的问:「你……很讨厌吃稀饭吗?」
「超讨厌的!」段清狂毫不犹豫地承认了。
眼底倏闪过一丝困惑,纤雨更是不解。她怎么会知道?
「总之,我们应该可以算是最起码的朋友了,这样我还不能帮妳点忙吗?」段清狂坚决地说。
视线又拉回他脸上,与他相对片刻后再移开,「不,即使我愿意接受你的帮忙,他也不会轻易放我走的。」纤雨神情苦涩地摇摇头。「他说过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,怎会肯轻易放手呢?」
「订婚又不是结婚,钱还给他就是了,妳管他放不放妳!」段清狂大声反驳。
「不,你不明白,他那个人……」纤雨低叹。「我跟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,但已经可以看出他是个相当可怕的人,事实上,第一次见面时我就隐约感受到了,但是……」她无奈地抿了抿唇。「如果